阿。

【东宫】为谁而归(十八-下)

上京城果然很好。


好玩,好喝,还好吃。


以前在西州我可是每日都要饮一杯酒的,阿渡有了好喝的马奶酒第一件事也是与我一同分享,可是在宫里每天被那方尚仪虎视眈眈的盯着,我都没机会去喝上一杯,更别提去库房中打开带来的一坛坛密封的葡萄酒与阿渡来个一醉方休。

所以今日,最为开心的就是找到了一家酒肆。


这家酒肆的老板叫做米罗,她和我一样也是西州人,有着一双风情万种的眼睛,就那么被她瞟上一眼就得被勾了魂去,是个长相明艳的大美人。而且她不仅长得美,酿的酒也非常好喝,更别说酒肆里还专营一些西州独有的菜式。


上京城何其之大,来往商户众多,我偏偏踏进了这家酒肆,且老板与我还是来自同一母国,可见真的是十分有缘,我立刻和她一见如故,谈到月上梢头才尽兴。


米罗,是我在上京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我和阿渡痛痛快快的在城里玩了一遭,把想吃的都吃了个遍,直到肚子里再也塞不下任何一点东西,才踩着宫门关闭的时辰意兴阑珊的回去。


夜里,烛火被微风吹得晃动不止,我穿着寝衣靠在窗旁,想看闲书也看不懂,想吃东西肚子也不饿,只能拿出李承鄞给我编的那只草狐狸来左右逗弄。


万籁俱寂,宫里众人都歇了,只有烛火烧的噼啪作响。


我只玩了一会儿就停了,也分不清是酒意涌上来还是终于觉得困,只是再没了兴致,索性趴在桌上看着烛火。


他会来么,烛火向右一晃。


他不会来,烛火向左一晃。


打更的梆子敲了几下,我从桌上撑起自己,把桌上那只草狐狸放进袖笼中。

李承鄞这个胆小鬼,不过住在偏殿而已,这就不敢飞檐走壁啦。

或者其实今日他住在偏殿,确实只是太奶奶的主意,他只是应下来罢了,并没有想来看我。


刚想直起身来关窗,突然瞧见窗外的树梢上有一个白色的身影。


隔着摇晃树影,我看不太清,只是想着他以前都会穿着一身暗色,怎么今天突然穿起了白色,还站在树梢那么显眼的地方,是想让全豊朝都知道他半夜来我这儿吗,正扶着窗棂思考的功夫,那抹白色身影已朝我扑来。


来人武功甚高,快到近前了我才意识到不对,李承鄞以往都是爬墙来的,什么时候从树梢跳下来过。


待那人离得近了我才发现,果然不是李承鄞,而是顾剑。


我立刻想要关窗,因我不想见他。


但他动作飞快,一身轻功如魅影翻飞,已按住窗子从当中飞进来。


顾剑并不理会我的抗拒,他急急的拖住我的手臂,神色有些惶急的喊我名字道:“小枫”。


我冷眼瞧着他,说“你来做什么?”


顾剑的神色里满是哀痛,他说“我来看你过得如何?”


我并未再说话,这个人,我曾经是那样全身心的信赖他,把他当做我的师傅,是全天下对我最好的人,可他却利用了我的信任,想引着我带别人进入王帐,好供豊朝一举灭了丹蚩。


他曾说他有苦衷,但他当时又可有想过,届时我会过得如何,我该如何自处。


他没想过,我亦不愿回答,幸好木未成舟,为时未晚,只是别过头说“在被宫里守卫发现前,你走吧。”


顾剑握着我的手臂,并不动,他的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痛楚,应当是悔恨的彻底。


他动了动嘴唇,说“我是来带你走的,小枫,你不属于豊朝。”


我气极反笑,问他“带我走,而我又能去哪呢,回西州吗,还是到处逃亡?顾剑,你别忘了我是和亲公主,我背负着的,是西州人民的期望,是两国永结同盟的使命。”


顾剑急了,他说明明我此前并不想和亲的。


我叹了口气,当时我也以为自己尚有选择的权利,而那也是李承鄞给的机会,其实如果他执意强要西州和亲我又哪里可以抗衡。

正如同顾剑所背负的,他口口声声对我说自己是有苦衷才出此下策,但是要轮到我身上我就要任性就要不顾家国的跟他走,我曾经真的想过的,然而当时我想要跟他走时,他却不愿放弃自己背负的仇恨。

在离人坡等候的三天三夜,去石桥前我鼓起勇气的问话,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如今我已到了豊朝他又突然改了主意,那么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要拿得起放的下,既选择和亲就不会再回头,更不会瞻前顾后出尔反尔。


我对他说“但是我已经来和亲了,我是不会和你走的,顾剑。”


他似乎是被我那句顾剑伤到了,动了动嘴唇,再未说话。

两厢无话,屋内一时静极。


就在这时,又一人悄无声息的从窗外翻进来,落到地上。


我和顾剑正在僵持,于是双双向那看去。


是李承鄞。


他原本目光炯炯的,结果却看到我正被顾剑拉着。


我们三相顾无言的面面相觑。


李承鄞脸上的笑意一下就淡了,明明他的脸上平静无波,我偏感觉到一阵陡然而生的寒意。他们两个人互相看着,气氛却非常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顾剑说是李承鄞的表哥,但他们之间却好像总是剑弩拔张似的。

灯影摇晃,我站在中间,觉得可真安静啊,以至于连烛火都有些吵闹。


还是李承鄞率先打破了沉默,只是他声音冷的像冰,问“你们在干什么?”


我立刻回过神来,把胳膊一抽,结果顾剑应当也在愣神,我一时还没能抽出来。


李承鄞眼神犀利的在我们身上一转,直接提步走到我身边,动作轻柔但不容反抗的把顾剑的手指一只只掰开,拉着我的手臂向后一拽,直接站在我的身前。

他脸上的笑容假的和刻上去似得,疏离的叫了一句“表哥”后,眼睛已是十足危险的眯了起来。


顾剑应当还在神伤,只是轻轻点一点头表示回应。


李承鄞的脸被昏暗的光照的一半明灭,里面隐藏的怒意显而易见,偏偏语气还是温和又得体的,似乎并未感受到顾剑的冷淡,而是好奇的问道:“表哥,你这么深夜来找小枫,所为何事?”


顾剑抬起头,目光无畏的直视李承鄞,语气恳切的劝诱说:“我是她的师傅,之前的事是我忽略了她的感受,但是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她在豊朝是不会开心的,所以我要弥补她,我要带她回西州。”


李承鄞还未回答,我连忙拉着李承鄞说“我没答应啊。”


顾剑哑然,他越过李承鄞直接看向我,指着他问我道:“小枫,是不是因为他?”


李承鄞并未偏头看我,也没有说话,我只能看见他侧脸的神色晦暗莫名,只让人觉得冷淡,又有些蓄势待发的暴戾,如风雨欲来前的大漠。


我点点头,并且直截了当的告诉顾剑:“是的,而且我们在丹蚩就已经在天神的见证下举行了婚礼。”


顾剑听后,身形踉跄的退了两步,再看他时眼睛里已有了泪光,说他本以为那只是障眼法而已。

他凄然的笑着,笑声里满是自嘲,良久后才抬头对李承鄞道:“小枫是要嫁给太子的,我还是会尽全力助你夺得太子之位。”然后又看向我,说“小枫,只要你想走,我随时会带你离开。”


话音一落,他踱步到窗边,那白色的身影飘然远去。


李承鄞从方才起一直未说话,他沉默的目送顾剑离去的背影,然后坐到我方才趴着的矮桌旁,手指划过上方的雕花,嘴唇紧紧的抿起来。


他不说话,端坐在那突发奇想的想当一尊雕像,于是我爬到床铺上去坐着,看着他的身影托着脑袋想,好像李承鄞是与顾剑不太对付。


李承鄞似乎突然对面前那面墙壁感了兴趣,他沉默良久,好像平息了很久才尚算平和的在问我这个问题,“他总这么半夜来?”


我觉着板着脸的李承鄞让揽月阁都冷飕飕的,于是裹紧了小被子,打了个哈欠说“就今天啊,我还把他当成你了呢。”


李承鄞这才有些缓和,他扫视了一圈窗外,说“这宫里的神武军怎么当的差,是该加强巡逻了。”


我已经困的两眼昏昏,掩着唇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语气含糊的说:“加强巡逻?那你还怎么翻墙啊。”


李承鄞顿了片刻,似乎是回忆起自己也总是趁着守卫薄弱的时候偷溜进揽月阁,于是也不说话了,唯扶着雕花的那只手青筋毕现,骨节分明。


我在困顿中醒了半天神,浑浑噩噩中突然找到一丝清明,也许是被他这浑身淬了冰的冷淡给惊醒了,一时瞪大了眼睛,惊讶的张开了嘴,裹着被子从床上蹦下来挪到他身边。


跪坐到他的对面,把脸凑过去看着他,李承鄞的嘴唇都紧抿成了一条直线。


我噗嗤一下笑出来,新奇,又乐不可支的问他“你,是不是吃醋了。”


李承鄞看了我一眼,别过脸去,声音依旧冷肃,但已比方才的火气十足要温和上许多,虽然冷淡,但不是那种发着寒气的冷淡道“没有。”


我哦了一声,正要直起身来,突然被李承鄞捉住。


他说:“小枫,如果我今天没有来,你会和他回西州吗。”


原来他在这坐半天原来是在讲这个问题啊,我拍拍他的手说,“当然不会啊。他想要你通过我来找到王帐,却没想过如果真的这么做了,我处在豊朝和丹蚩中又该如何自处,所以我恨他,我不会和他回西州的。”


却没想到这番话并没有劝导到李承鄞,却把他说的更沉默了,正想走过去看看他时,突然被他抱在怀中,我整个脸颊都埋入他的胸膛,紧紧贴着他的衣襟。


李承鄞在我的头顶,极轻的叹息一声。

他的话几乎是个气音,我没太听清,好像是在说对不起。他搂住我片刻,道了句晚安,然后放开我翻身跳出窗外,消失在夜色里。


我的豊朝生活继续在与方尚仪斗智斗勇中度过,她每天抓着我读书练字,学习大婚礼仪,直到没几日,我故意把方尚仪撞出个鼻血然后在她抓狂时装晕之际,永娘突然跑进来宣布贺喜我道,皇帝已封二皇子李承邺为太子,百日之后,我便要举行大婚成为太子妃了。


方尚仪顶着两道鼻血向我庆贺,模样颇为滑稽,但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李承邺?我没听错吧?!


这回我两眼一翻,倒是真想晕过去了,只希望自己此刻应当还做梦未醒。


众人退下后。


我和阿渡面对面,满脸愁苦的坐着。


我叹了一口气,阿渡亦跟着叹了一口气,她忧愁的问我“公主,怎么办啊。”

阿渡很崩溃,我更崩溃,我从没有想过我来豊朝如果嫁给别人会怎么样,我只想过当李承鄞的太子妃,这下可怎么办,我真的要嫁给那个二皇子吗,虽然他看上去好像人不错的样子,可我已经在丹蚩和李承鄞办过婚礼了,我这样算不算欺君啊。


豊朝皇帝立太子简直随心所欲,明明李承鄞能文能武长得也好看,为什么不立他呢。


李承鄞,你能不能当上太子啊……


我的郁闷持续了好几天,每日都长吁短叹的,连带着和永宁她们打叶子牌也没了斗志,永宁说我这是待嫁的焦虑,但她这个小姑娘又哪里知道内情。


又赢了一把牌,可惜在打牌上的天资聪颖也没能缓解我内心的郁闷,我萎靡的收着筹码,又叹了一口气。


永宁终于看不下去了,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我问她,杜康是什么。


她说,酒啊。


我登时坐正,两眼放光。永宁见我很有兴趣,笑着点点我的鼻子道原来我贪酒喝,然后拉我起来说刚好今日他们几个皇子公主要玩一个游戏,叫做曲水流觞,就是一群人轮番作诗,输家喝酒。


游戏内容我听的云里雾里,反正作不作诗的不重要,主要是能喝酒这点可真是吸引到我了。


李承邺在,李承鄞也在,那个赵瑟瑟不知道为什么也在。


我们几个沿着宫中花园内的一条河道排排坐好,我原本想坐的离李承鄞近一点儿,结果那个好位置倒先被赵瑟瑟占了,李承邺直接顺势坐在了我的旁边。


……


题目是李承鄞来出,他说念着我应当没太玩过这个游戏,于是出个简单点的,诗词中含动物就好。


其他几个皇子公主都颇有些不屑,李承邺看了我一眼,并为说话,但我觉得他眼睛里有一些嫌弃的神色,好像我这个他名义上的太子妃给他丢脸了似的。


但是我才不管呢,答不出正好,反正我是来喝酒的。


他们都答得流利,那壶酒很快就顺着水流来到我面前。


我先拿起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中原的酒比起西州来,是辣辣的,我喝完了才发现他们都在看着我,原是在等我作诗。


酒倒是喝完了,诗怎么做。


我手足无措的看了一圈,发现李承鄞正隔着老远期待的看着我。


嗯……


“狗子吃肉汪汪叫!”


一二三四五六七,是七个字,我掰完手指头数完正喜滋滋的抬头,结果周围一阵哄笑。

噢,李承邺没笑,他看了一眼我,脸色有些黑。


……


第二轮,还是李承鄞出题,他说方才诗词中要有动物,可能确实难了些,这回就带数字即可。


很快那壶酒又到了我面前。


刚才那一阵笑声中,李承鄞的格外大声刺耳,他一定是看我答得不好出糗了,才笑的那么响,就像夏天里宫中池塘常有的蛙声,吵死了。


我捧着杯子来了灵感,可谓诗兴大发。


“一只蛤蟆…跳下水!”


这回总可以了吧,我还能加些词呢,比如扑通扑通跳下水。


结果他们笑的更大声了,尤其李承鄞,他那哈哈笑声我简直隔着好几个人都能听到。李承邺勉强勾起嘴角应和的笑了一下,先站起了身说今日就到这吧。


回去的路上时我又遇到了他们,李承邺正在和李承鄞谈及修西境志史料不全的事,我灵机一动,立刻拍着胸脯凑上去说若论熟悉西境谁又能比过我,我可以帮着一起修。


李承邺看着我,眼里充满了嫌弃,他非常勉强的上下看了我一眼拒绝说我的身份不应当做这种事,不合礼制。


可我哪里可能放弃和李承鄞一起修西境志的机会,只说合适,这有什么,能帮上忙才最要紧。


于是李承邺也不再劝我,他终于松口,转头问李承鄞的意思。


李承鄞不疾不徐的考虑了一瞬,垂眼笑道“既然公主都愿意,我自然是感激不尽。”


在弘文馆和李承鄞一起修西境志这事就算定下来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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